蔡维德：“智能合约”已有新定义，如何解读？（上）
The following article is from 人大重阳 Author 蔡维德
本文大概5700字，读完共需15分钟
编者按：5月24日，中国人民大学重阳金融研究院高级研究员、北京航空航天大学教授，清华长江讲座教授，北航数字社会与区块链实验室主任蔡维德，在人大重阳主办的“新型货币战争的科技、市场、监管”系列直播活动第六讲中，分享了他对“互链网改革”的最新思考。该期内容将分为上下两篇，这是上篇。以下为直播视频及实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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核心要点
➢智能合约的思想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智能合约、区块链已经有新定义了。在以太坊出现时，就有了智能合约，后来不久又有了预言机，区块链现在是一个账本系统+智能合约+预言机。
➢无论是英国、德国还是美国，他们都认为智能合约带来“可编程经济”，可编程经济带来高速交易，高速交易带来了高流动性。
01.前言
之所以使用“智能合约改革”为题目，是因为智能合约的思想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智能合约、区块链已经有新定义了。在以太坊出现时，就有了智能合约，后来不久又有了预言机，区块链现在是一个账本系统+智能合约+预言机。而这3个合作系统，本身都有很大的变化。
区块链控制数据，保证数据不能被篡改。
智能合约控制流程，智能合约工作的发展非常重要，因为它带领这个领域走向了产业化，智能合约不再是黑科技，而是一种产业化产品。
预言机和外面接触，控制外面的系统。
区块链、智能合约和预言机组成一种复杂系统，而且组成机制也发生变化，以前是死绑定，现在可以动态改变。预言机是专门收集数据、验证数据和传送数据的，所以预言机可能是最复杂也是最多的。
1.智能合约
智能合约技术至少有30年到50年的历史，虽然没有用智能合约这名词，但事实上已经存在。在我做学生时，就有类似的机制在数据库（databases）、操作系统(operating systems)里，后来有服务计算(Service-Oriented Computing)，也有类似的机制。
但这次智能合约和以前不一样，这次是自动执行金融交易，这与传统的自动执行代码不同。以前代码失败了，系统就会产生错误信息，或是停机，虽然有损失，但损失还不是太大。
如果现在智能合约系统出错，意味着金融交易出问题，如果常常出错，就有系统性问题，在金融上就出现系统性风险，系统性风险产生的损失是非常大，会影响到国家经济。例如RTGS（Real-Time Gross Settlements）系统，就是一个系统性重要系统，如果出错，问题非常大，很大部分国家经济就会停止，而英国央行早已提出使用区块链和智能合约在RTGS系统上。因此智能合约变成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2.传统可编程经济
智能合约代表一种可编程经济（programmable economy）。传统来讲，这种可编程经济解释成可编程交易。可编程交易是指条件满足了，我们就可以自动执行交易。
3.新型可编程经济=可编程交易+可编程货币
可是现在智能合约或可编程经济已经不再是这样，而是一种可编程交易加上一种可编程货币，货币本身也是可以编程的，也就是使用货币与管理货币可以分开来，这是一个新的思想。所以，这种可编程的经济已经变成了两个，不再是被动的，连管理货币都是可编程的。
4.可编程经济重要：德国银行协会关心的课题
可编程的经济一直都在被讨论，并被认为是非常重要的。2019年脸书Libra事件时，德国银行业协会表示，脸书的Lirba固然可怕，更可怕的是在后要来的可编程经济，德国人最害怕的不是区块链，而是害怕预言机和智能合约系统。
5.英国人重视法律，积极推有法律效力的智能合约标准
英国人对智能合约非常积极，英国在2018年推出智能合约应该融入英国法律，就是以后在英国智能合约就是有法律效力的合同。而且认为英国这样做，对英国有利，也是英国法律大改革。可以说英国认为智能合约是法律界的大改革。
德国人认为可编程经济、可编程货币是世界金融战争的巨大工具，而英国则是快速把它合法化，这两个国家处理的方式不同。英国重法，而德国重商。
无论是英国还是德国，他们都注重一件事情，如果交易变成可编程，交易速度会变得非常快，而且它是一种自金融组织，也就是说一个单位自己慢慢就会变成一家金融公司，比如卖大米就变成了大米金融公司，泛金融公司。高速交易和自金融组织就是可编程经济的一个发展。
6.德国重视智能合约的商业应用
虽然可编程经济只讨论科技问题，但事实上它背后带来的经济、货币和金融意义是非常大的。特别是德国人看重这件事，他们认为可编程的经济是以后金融竞争最大的竞技场。2019年德国银行业协会和德国央行等各个组织都在传递这的观点，2021年他们发表的一些演说和报告也专门讨论了这件事情，可以说世界上可编程经济最活跃的国家就是德国。
02.高速交易是数字货币的特色
无论是英国、德国还是美国，他们都认为智能合约带来“可编程经济”，可编程经济带来高速交易，高速交易带来了高流动性。比特币的流动性已经超过世界上大部分国家，只有少数几个国家还没有被超过，这是一件让人惊讶的事情。
2020年11月美国一篇报道表示比特币的流动性已经超过英国、俄罗斯流动性的总和，这样比特币已经实质上影响到世界合规金融市场（而不是影响到地下市场），后来（2021年3月）只剩2个法币流动性没有被超过。这带来的信息太过惊讶，2021年2月美联储公开承认比特币正在挑战美元，因此必须将这事处理好。
2020年5月欧洲央行出台的一份报告表示，脸书稳定币如果出来会有3万亿资金，加上可编程经济，这将会富可敌国，会是非常厉害的金融工具。这会成为欧洲最大的货币基金，影响太大。
1.MIT数字社会项目预测经济大爆发
2012年麻省理工学院媒体实验室推了“数字社会项目”，此后我在北航建立了数字社会与区块链实验室。这个项目中的一个重要概念是高流通性可以带来重大的经济发展，后来我在中国演讲时也多次提到这个概念。
2.我们都估计过低了，美联储重视这数据
2016年1月我与一位英国资深银行家朋友在国开行进行讨论，并建议在各种金融活动上使用区块链。该银行家表示这样做的话流通性预计会成长一倍，时间会减少一半，价值和经济活动将会成长一倍。
由于当时没有数据，我在中国演讲时保守表示增长10%，对于至少10%的成长我是有把握的。
2020年9月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发布文章《可编程的数字资产如何改变货币政策》（How programmable digital assets may change monetary policy）比较了数字货币与传统银行存款账户的流通性，得出的结果是流通性可以增长20倍。这远远超过英国银行家的预测，也远远超过我以前使用10%的预测。这文也表示这样的数据一直是美联储关注的，因为这会影响到宏观经济以及国家货币政策。
2016年1月我们在国开行会议时，我们预测数字货币的速度会是传统货币的2倍，但因为没有实际数据可以支持，在分析时保守的预估可以增加10%的速度，这也是我们过去多年一直使用的预测。可是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得出的数据是最低20倍！这远远超过我们保守的估计（10%），也远远超过我们原来评估的增加速度（2倍）。
在一些公开演讲，例如2016年8月工信部演讲、2017年网信办会议、2019年国家发改委演讲，都是使用10%的增速来预测数字货币对经济的影响，当时的评估出来的经济效益已经非常大。而这次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数据将会给实体经济带来更加巨大的影响。
数字货币或以区块链为主的数字社会很有可能将会带来巨大的经济红利。虽然这相差20倍的流通性不太可能带动20倍的经济成长，但确实是能带来经济成长的。
3.智能合约改变金融市场
我在2020年11月提出数字经济的成长路线，一是支付，二是投资，三是自金融，这是币圈以及合规市场都做的一件事情。2021年5月中旬，我们发现币圈已经正式走向了自金融，币圈的自金融也开始合规化，也就是合规市场的支付和合规市场的银行走向数字经济，以及合规的百行百业也正在走进数字经济，在这时候智能合约就是最后的武器。所以，智能合约的发展会决定每个国家后来的经济发展。
今天的演讲分为两个部分：一是智能合约发展的历史；二是新型智能合约与预言机。
03.智能合约的起源
智能合约这名词是由扎博（Szabo）提出来的，扎博也是开发比特币的人(前面第2讲提到)。扎博在1994年提出了一个概念，代码可以是合约。扎博通过贩卖机（图1）举例，当我们把钱放进去的时候，贩卖机就给我们饼干或者糖果，双方都没有签字，也没有看到合同，但他认为这事实上是一个合同，后面的代码就是智能合约，这是扎博当时提出的智能合约的起源。
1.合同可以看不懂，但是不能不给合同双方看过
25年后，英国法律协会开会时考虑把智能合约变成英国有法律效力的合同，但交易双方不需要看合同这一点没有得到英国法律界的认可。没有机会让客户看合同就算有合约在英国法中是不可能成立的。英国法律协会的观点是合同可以看不懂，例如使用外国语言写的（或是使用难读的法律语言），使人看不懂，但是看不懂的合同也可以有法律效力。但是不让客户看合同（例如贩卖机），是没有法律效力的。因此代码可以难以看懂，但一定要让客户有机会看才能有法律效力。由于一般上贩卖机合同没有给客户看，这案例不是“智能合约”。
2.约满天下
扎博提出了另外一个观点：“约满天下”，以后智能合约必定到处都是。我提过“链满天下”，但是还有“约满天下”。
3.原始智能合约定义，“智能”代表什么意义
扎博原始智能合约定义，智能代表：1）使用正确的代码；2）使用正确的数据；3）在正确的时间；4）正确地执行合同条款 。
这智能合约和区块链没有关系（当时还没有区块链系统），而且和人工智能没有关系。后来智能合约的后续发展，加进了人工智能 。
在原始智能合约的定义中，“智能”只是代表“使用正确的代码和数据在正确的时间正确地执行”，和人工智能没有关系，和区块链系统也没有关系。原始智能合约就是代码，而这代码自动执行合同上的条款。但是原来概念只是想法，萨博没有提出如何是智能合约成为有法律效力的合同。
04.智能合约实际发展路线是根据李嘉图合约
智能合约的名字是扎博提的，但概念是Ian Grigg提的，1995年Ian Grigg提出了李嘉图合约（Ricardian Contract）。扎博和Ian Grigg都有法律背景，Ian Grigg看到美国大部分的法律合同是标准化的，他认为如果要做智能合约就要先有标准，下图代表了一个标准化的模板，如果要开发智能合约就要先有模板。（备注：Ian Grigg 并没有使用智能合约这名词，而使用李嘉图合约这名词，在文献中，有学者区分这2个合约的定义。但是我们认为这2个路线事实上都是智能合约，而且后来合规智能合约的发展是根据李嘉图合约。）
1.直接翻译合同到代码是很困难的
2018年斯坦福等大学要开发智能合约，他们拿实际的英文合同直接翻译成代码。但这立刻就碰到了死胡同，因为合约变成代码是非常难的。当时斯坦福大学还表示要自动化，这更加不可能。
2.合同模版先翻译到代码模版
李嘉图合约表示每个合同模板后面都有代码模板，虽然没有用智能合约的名字，但它用了可编程的合约（Ricardian Contract），事实上李嘉图合约是真正的智能合约。我认为Ian Grigg事实上是智能合约真正的开发者，后来所有合规智能合约的工作都是走在李嘉图（Ricardian Contract）合约的路线上。
3.有模版后还可以加机器学习
斯坦福大学后来做了一个法律合同工作CodeX，他们还做了一个可计算的合同(computable contract)，computable contract里面还加了机器学习和一些合同模板，这些都是根据李嘉图合约开发的。所以，现在如果要有法律效力的智能合约，都是走在李嘉图合约路线上，没有走在扎博的合约上。
4.七层模型是数字金融架构的前生
Ian Grigg还写了另外一篇文章，叫做七层模型。七层模型是加密、软件、权利、会计、治理、价值、金融，用这种模型就可以做一个可计算的金融市场，这才是真正的金融系统。这个概念事实上就是可编程的经济、可编程的交易、可编程的货币。
5.雅阁项目走在李嘉图合约的基础上
后来美国与英国合作了一个叫做雅阁项目（Accord Project），雅阁项目完全走在李嘉图合约路线上面，此外雅阁项目还用到了区块链，而李嘉图合约当时还没有区块链。不过雅阁项目的原材料很难读，学起来也很痛苦。
不只是雅阁项目，几乎其他想有法律效力的智能合约系统都走李嘉图合约路线。由于直接从萨博路线开始实在太难了，斯坦福大学已经尝到这苦头。
05.以太坊智能合约只是拿“智能合约”这名词
2015年一位名为小V的年轻人和我在北航围绕智能合约谈了很多，我指出他做的不是智能合约，第一不智能（起码不是人工智能定义的“智能”），第二不是有法律效力的合同。我把过去的“智能”合同的工作给他看后（这方面美国法律界已经工作20年了，主要工作在人工智能、自然语言处理，大数据分析，软件架构上。）
他表示他做的确实不是“智能”合约，但他没打算更改名字，因为如果叫做“链上代码”（ChainCode），以太坊会卖不出去，如果还是叫做“智能合约”，大家会以为名词吸引人，就能卖得出去。（备注：后来在2018年，他后悔使用“智能合约”这名词。）
因此他只是用智能合约（这是萨博提出的）这名词！而萨博的智能合约和区块链没有关系。因为那时候区块链的概念还没有出来。
在智能合约的发展上，这是第二个错误；第一个错误是扎博提出贩卖机就叫智能合约，第二个错误是小V使用了智能合约这个名词。
一般合同是指一种承诺，在完成任务X后，可借到300美元。智能合约是指把这个逻辑和钱放在链上，如果完成任务X，将自动获得300美元。这是很简单的智能合约，是以太坊基本的逻辑，也可以说是一种链上代码。
1.“智能合约“需要运行在区块链系统上
不过小V当时讲对了一个概念，他表示智能合约需要在区块链系统上运行，因为区块链上的数据靠谱，所以在这上面可以做。这是智能合约的一个突破。
图5: 传统智能合约运行在区块链系统上
后来智能合约的发展突破上面的限制。智能合约不再只是执行交易，还执行监管，另外智能合约和区块链系统也不再死绑定，可以动态调整。
2.以太坊智能合约成为发币的泉源
然而智能合约也成为一个巨大的祸害，一些学者认为所有数字代币的真正祸害者不是比特币，而是以太坊。以太坊上有一个ERC 20就可以发币。
有人认为链都可以不要了，只要能发币，就完成了。这样以太坊的智能合约变成了发币的源泉，发币后也成为洗钱和各种坏事的工具，所以以太坊智能合约确实有非常不好的影响。
3.2018年美国CFTC报告有重大影响：交易和监管才是智能合约的主要功能
2016年又发生了The DAO事件，他们认为使用智能合约可以做一种自金融组织，这得到了很多人的信任，并融到了1亿多美元。在发生意外后，大家知道智能合约这名词是不对的，美国法律界批评的声音最大。
但是世界法律界还是决定“拥抱”智能合约。事实上，世界在The Dao事件后才真正拥抱智能合约。但是后来发展的智能合约和当时小V提出的智能合约不一样，例如雅阁项目。这意味着走向了一个正式的道路，这也算是智能合约的改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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